江恬變成怪物的時候哭的都沒這麽慘, 大概是因為她骨子裏還是有一些堅強和倔強的，所以在面對自己的苦難的時候, 還能咬著牙去硬撐。

但在面對別人的苦難的時候，她沒有辦法替別人去硬撐。

一個七歲，八歲，絕對不會超過九歲的小女孩，她什麽都不懂，甚至無法理解，自己遭遇了一些什麽。

江恬甚至不忍心再看下去, 她捂著自己的臉，把四只眼睛全部藏在手掌底下，但是她仍舊能夠聽到女孩發出稚嫩的聲音：“我會帶更多的吃的，更多的藥回來的，不要害怕, 媽媽。”

“那太危險了，我們現在已經過得很好了，不需要更多。”

“但是我想要媽媽吃飽一點……這樣才能快一點好起來……”

“可是外面有好多的怪物，媽媽不想失去你……”

她們躲在被子裏, 在黑暗中竊竊私語，江恬很想捂住自己的耳朵, 但是從副隊長曾經說過的話裏，她早就已經知曉了一切。

次日, 女孩帶回來了好多東西, 她的步伐愈發的踉蹌, 幾次要摔倒，小臉兒上卻全是笑容：“媽媽，你看我帶回了什麽？”

兩包泡面, 一個面包，幾根火腿腸，一瓶礦泉水，還有一盒消炎藥。

躺在那裏的女人終於意識到了什麽，她蒼白的臉頰一瞬間扭曲的仿佛惡鬼一樣。

一個七八歲的小孩子，或許有能力隔三差五撿一塊面包，找一塊餅子回來，但絕對沒有辦法拿回這麽多東西，就算她真的運氣好，撿到了遺漏的物資，就沒有人會來搶奪嗎？

她是一個成年的女人，沒有那麽天真，一瞬間別人聯想到了最殘忍的事情上。

女人整個人都在顫抖，她伸出手，一把抓住了女孩的手腕，聲音又尖利又嘶啞：“你是……你是從哪裏拿到的，告訴媽媽，從哪裏拿到的這些東西！”

女孩有些慌張，眼裏蓄了淺淺的淚水：“媽媽，你生氣了嗎媽媽？”

女人發出了一聲哀嚎，撲上去扒掉了女孩的衣服。

那具瘦弱的身體上布滿了傷痕，稚嫩的軀體上全都是青紫，和煙頭的燙傷，她甚至不敢往下看。

病弱的女人哀嚎的像一個瀕死的母獸，她死死的抱著自己的女兒，眼角都因為痛苦和絕望呲裂開了，鮮血混著淚水不斷的往下淌。

女孩嚇壞了，她仰著頭，目光天真又單純：“對不起媽媽，但是東西不是我偷的，是叔叔們給的，雖然他們打我很疼，但是給了我好多好多吃的，還有藥，媽媽不要哭好嗎？我……”

她甚至不知道自己遭遇了什麽，只以為自己是挨了打，那小小的臉上全都是倉皇，不知道媽媽為什麽會痛苦成這個樣子。

還在小聲地和媽媽道歉，努力撅嘴去親媽媽的臉頰：“不要哭好嗎媽媽，我以後不會去了，對不起……”

女人已經完全陷入了瘋狂之中，她久病的身體有些不良於行，只能扶著墻顫抖著往外走，女孩不知道發生了什麽，老老實實的跟在媽媽身後。

女人找到了副隊長他們幾個，一出現，幾個人就笑起來了，紛紛吆喝起來：“今晚玩一次母子吧，誰還有興趣快報名。”

當女人聲音淒厲的撲上來的時候，他們甚至還沒有反應過來，只擡起手臂擋了一下，然後手臂上就被咬掉了一塊肉。

滿嘴是血的女人不知道哪裏來的那麽大力氣，又抓又撓，把那人嘴角都摳破了。

他砰的一腳踹在女人的肚子上，直接把女人踹出去了一米多，重重的撞上了箱子。

“賤人！瘋了吧！”

女人趴在地上嘔血，仍舊搖搖晃晃的爬了起來，朝著他們撲過來。

女孩站在旁邊已經傻了，哭著沖過來想要保護自己的媽媽：“不要打我媽媽！不要打我媽媽！”

副隊長一把抓住了她的衣領，把她拎了起來，她小小一只，瘦的可憐，在一個成年壯漢的手裏就像是一只小雞仔一樣，根本掙紮不掉。

她能眼睜睜的看著母親被幾個壯漢圍在中間，你一拳我一腳，她瘦弱的身軀像塊破布片，被拋來拋去，不斷的發出哢嚓哢嚓的聲音。

被咬了一口的那個男人最是憤怒，一根一根折斷了女人的手指，一顆一顆敲掉了女人的牙齒。

她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時候，已經不成人樣了，可那雙眼睛仍舊圓圓的睜著，充滿溫柔，愧疚，絕望的看著自己的女兒。

“媽媽！媽媽！”女孩在半空中不斷的掙紮，眼淚糊了滿臉，她不懂，什麽都不懂，只知道他們在打自己的媽媽，媽媽流了好多血。

被咬了一口的那個男人還不解氣，突然過來一把抓住了女孩，他把女孩按在女人的身體上，冷笑道：“臭表子，我讓你死都閉不上眼。”

哀嚎，稚嫩的哭泣，還有絕望不斷的在空氣裏發酵。

好多人看著，但不敢靠過來，江恬幾乎氣瘋了，她試圖刺穿那些人的喉嚨，但尖銳的指甲只是穿過了空氣。

是啊，這是早就已經發生過的事，她沒有辦法改變。

沒有。

壓抑的情緒在這一瞬間到達了巔峰，江恬從未有如此一刻，充滿了想要殺人的欲望。

她的雙眼猩紅，一一掃過那幾張臉，將他們的長相刻入骨髓。

就在江恬幾欲瘋狂的時候，有一只濕漉漉的小手握住了她的手，她低下頭，什麽都沒有看見。

耳邊響起了微弱的哢嚓聲，像有什麽東西正在緩緩的碎裂，江恬用力抹了一把眼睛，眼前宛如地獄一般的景象緩緩碎裂，像破碎的鏡子一樣布滿了蜘蛛網一樣的紋路。

碎片後面，一個紅色的繭正在緩緩的裂開，從其中伸出了一只軟軟的小手，手上還沾染著濕漉漉的像血一樣的液體，然後輕輕的握住了江恬的手。

如果那是一個夢境的話，她已回到了現實，然而情緒久久無法散去，甚至發酵的愈發濃郁。

直到大部分的繭都裂開了，露出其中的小怪物，它仰起頭，一如當年一般純真的望著江恬，在發覺到江恬情緒湧動，如同即將爆炸的炸·藥·包時，還湊上來抱住了江恬。

江恬被蹭了蹭，一低頭就能看到小蜘蛛歪歪頭，沒有什麽表情的小臉上莫名能讓人體味出一點茫然。

江恬深吸了一口氣，又吐出去，快要爆炸的心臟才稍稍平靜了一些，此刻已是淩晨，萬籟俱寂，她模擬成人的樣子，把平時用來當包袱的床單扯碎，當做手帕，輕輕的擦拭著小蜘蛛臉上和身上的紅色液體。

它的進化應該已經結束了，變化看起來還挺大的。

小蜘蛛的下半身以前是一只毛茸茸的蜘蛛，八足六眼，腿上布滿了剛毛，兩只眼睛較大，剩下四只稍微小一點，不看又尖又大的螯牙，還有點萌。

但進化過後，它的八條腿變得更加修長了，比原來可能長了有一倍還多，本來毛茸茸的腿猛的一看甚至有了一種金屬感，加上尖端的尖銳，總感覺殺傷力翻了很多個倍。

本來毛茸茸的體表也被一些堅硬的殼給覆蓋了，雖然整體的體型稍微縮小了一點，但堅固程度應該上升了許多。

如果說下半身的發展方向是鋒利，堅固，殺傷力，上半身的變化則朝著另外一個方向發展了，本來小蜘蛛的上半身是有很多疤的，疤痕和一些奇怪的紋路連在一起，就顯得十分詭異，兩只手臂也粗糙的像枯枝一樣，只有臉還能看出可愛女孩的樣子。

而現在，它身上的傷痕和紋路都不見了，白白軟軟的，就像個普通女孩一樣，雖然睜開眼睛的時候，眼眶裏仍舊只有灰色的膜，但是閉上眼已經和人類幼崽區別不大了。

嗯……

這個發展方向給人的感覺就是，上半身是一種陷阱，就像是豬籠草也喜歡用香味來引誘昆蟲是一樣。

江恬看了很久，終於意識到了問題在哪裏，渾身都是傷疤和紋路的時候，很容易讓人忽視掉小蜘蛛是個小女孩這件事情。

等到傷疤和紋路都不見了以後，這個問題就凸顯了出來。

江恬面無表情的扯過剩下的床單，把小蜘蛛的上半身裹了起來。

崽！以後要學會自己穿衣服啊！

小蜘蛛被裹的很不舒服，很想從裏面掙紮出來，好在她們所在的地方是個商場，江恬迅速的上樓翻了一件小孩穿的T恤，給小蜘蛛套上了。

小蜘蛛就像是被穿上了衣服的貓一樣，總覺得不舒服、別扭，想要偷偷的脫下來。

然後就被江恬死死的按住了。

小蜘蛛：……

小蜘蛛開始滿地打滾，瘋狂的撒嬌，江恬平時挺慣著小蜘蛛的，但這件事不可以。

她的臉上寫滿了噠咩，然後把小蜘蛛丟到自己背上，馱著它往外走，小蜘蛛就換成了在她背上打滾。

淩晨的時候還是能夠看到天上的星子的，只是光芒已經有些微弱了，江恬仰著頭往前走，偷偷的對那個死去的女人說。

你不要害怕，她有了新的媽媽。

可以保護她，不讓任何人傷害她的‘媽媽’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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